姬花青回到自己在教中的住处后,忽有侍女捧着托盘前来。
姬花青一问,才知是教主康忱守遣侍女送来各种伤药,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各色瓶子摆了满盘。
随着伤药一起送来的,还有一个锦囊。
待侍女走后,姬花青坐下来打开锦囊,只见里面是一张字条,上面写着:好生修养。
姬花青心中一动,是穆禾的笔迹。
教中大多数人并不知道穆禾的存在,所以送来伤药是穆禾的意思,却是借康忱守的手来办。
姬花青将那些药瓶一一看过,认出都是穆禾珍藏的好药。其实她伤得不重,送来的这些药,她大概一瓶都用不完,偏偏穆禾还送了这许多。
像是担心一种药效果不好似的,所以一次送来这么多种。
上药时,指尖抚上伤口,姬花青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。
之后穆禾更是几乎不再与姬花青见面,就算见面也是避免与姬花青独处,姬花青终于察觉到了什么。而与穆禾的冷淡回避同步到来的,是教里几乎不怎么给她分配任务了。
姬花青感到了些许忧惧。在她看来,是之前的任务失败后,穆禾对她的能力产生了怀疑,搞不好还后悔让她当玄同教的右使。
于是姬花青想要将功折罪。她找到康忱守,请他帮她向穆禾求些任务来做——这个时候,她要见穆禾已经很难了。穆禾对她避而不见,小事就让她通过康忱守上报。
偶尔一两次,穆禾肯见她了。姬花青还有什么话要说,穆禾直接打断她:“这么安排就行,好了你下去吧。”
每次见面都是这样,都是说不了几句话就让她离开,她好想回到以前,那时候,她可以与穆禾一起待上一整天。
姬花青不甘心,用上了以前跟穆禾撒娇的手段,笑道:“师父……”
“好了你下去吧!”
穆禾的语气突然严厉,姬花青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变,泪水就已爬上了眼眶。
从前即使是心情不佳,穆禾也没用过这么重的语气跟她说话。姬花青睁大了眼,看着穆禾的身影转进了内室,没再看她一眼。
她拱手道:“是,弟子遵命。”语气与平日一般无二。说罢后退两步,然后转身离去。
方才她弯腰行礼时,眼中蓄积的泪水掉出来了一滴。姬花青出了七星楼后,望向天空深吸了一口气——
希望站在旁边的康忱守没有看到。
听见姬花青离去的动静,内室里的穆禾望向她离开的方向,久久没有动作。
姬花青心情沉郁,却还是坐在她平日常待的思危阁中,整理着从各处送来总坛的情报。
穆禾的态度变化让姬花青百思不得其解。
并且他的冷淡与回避似乎只是对她的,康忱守,甚至呼延酬都还是能够正常面见穆禾。
为什么?
她是不是犯了什么错,她是不是惹师父不高兴了?
师父可以直接跟她说啊,为什么要这样对她?
想到这,又有眼泪漫上来,姬花青抬起手臂擦去。
然后来到了那一天,姬花青看着面前的康忱守,怔愣道:“……啊?”
她怀疑自己听错了。
姬花青勉力挤出一个笑对康忱守道:“康伯伯,别开这种玩笑……”
康忱守道:“花青,这是教主的意思,教主亲口对我所说,并叫我转达给你。不是玩笑。”
姬花青道:“我要去见师父……”
康忱守道:“教主说,花青你若有什么话,让我帮你转达就可以了。”
姬花青脸上的表情崩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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雁磐山下小镇的茶馆中,花道人一边剥花生一边道:“已经几天了……她还是那个样子吗?”
郗鸿杳双手抱胸,道:“一直不出门,谁也不见。据路过她住处的人说听到里面有哭声,有时还有摔东西的声音。”她闭上眼,“教主这事做得……虽然花青无父无母,教主身为师父操心徒弟婚事也是理所应当,可也太操之过急了。”
冉苏眉道:“可教主为什么要让花青跟呼延大哥成亲呢?这两人之间的关系……”
邬襄将茶杯送到嘴边,垂眸看着里面的茶汤,道:“这两人平日在教中也算井水不犯河水,要不是上次跟他们一起下山办事,连我们都不知道他们矛盾这么深。教主整天忙于教务,估计也不知道这二人之间的关系是那样的吧。”他说到这,突然想起了什么,看向花道人和覃七霄道:“你们之前去水南那次,他们就是这样了?”
花道人和覃七霄转头相互看了一眼,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,花道人点头道:“那个时候我和七霄就看出他们关系恶劣了。”
邬襄一手摸上下巴:“奇怪,他们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开始有矛盾的?我记得以前小时候还好啊……”
冉苏眉道:“教主偏让他们成亲也就罢了,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?之前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,就像教主突然定下的主意一样。”
“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,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。总而言之就是,师父之命不可违啊。”花道人说着,突然一把将覃七霄捞起夹在胁下,道:“你也该回家去了。”
覃七霄一边挣扎一边道:“我没说想回去!”
花道人道:“大人的话题,小孩子听什么?让你在这待这么久已经是破格了。”说着对其他人道:“我先把小朋友带回去,各位慢慢聊。”
郗鸿杳道:“另一位当事人还不知道呢吧。”
冉苏眉道:“他这次到鄜城那边去,估计还要过几天才能回来。”
邬襄道:“唉,等回来之后,这两人一起闹起来,怕不是要把整座雁磐山翻个底朝天。”
郗鸿杳看向冉苏眉和邬襄,道:“说实话,我真有点羡慕你们了,从小在一起长大,感情和睦,双方父母师长也同意看好。”她望向窗外,“这世上的良缘哪,怎么就这么难找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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数名侍女来到姬花青的屋子前,见屋门紧闭,便在屋外道:“右使大人……我们将喜服和凤冠送来了,右使大人试试吧。”
屋内传出声音:“拿走!”
侍女道:“右使大人,可教主说……”
屋内再次有声音传出:“我说拿走,拿走!呜呜……”
几名侍女面面相觑,只得暂且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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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星楼中,穆禾见姬花青眼睛红肿、容色憔悴、鬓发散乱,眼中闪过疼惜之色,刚上前两步,却又似突然想起了什么,生生定住了脚步。
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,旁边没有其他人在,只有姬花青和穆禾。
穆禾道:“青儿……”
姬花青抬眼。
穆禾道:“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?”
姬花青沉默一阵,道:“师父,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。事到如今,你却还摆出一副心疼我的样子……是不是演过头了?”
穆禾闻言,脸上的神情混合了愠怒、不忍、被刺伤,他道:“我当然心疼你,我是你师父!”
姬花青道:“那你为什么要逼我嫁给呼延酬?”
穆禾道:“我希望你有一个好的归宿,无论人品还是武功,呼延酬都是上佳人选。”
姬花青道:“我讨厌他。”
穆禾一愣。
姬花青继续道:“他也讨厌我。”
穆禾道:“你是为了逃避我的安排,所以才这么说。”
姬花青道:“是真的。”
穆禾没有立刻说话,只皱眉看着地面。
姬花青道:“你只管安排我的婚事,却根本不管我成亲后幸不幸福。师父,青儿问您,假使呼延酬成了我的夫婿,倘若之后他对我不好,甚至爱上其他人呢。”
几乎是脱口而出,穆禾道:“那我就杀了他。”
姬花青苦笑道:“您不过是说说而已,他是我教的左使,颇具才干,您怎么可能因为我就杀了他。”
穆禾道:“让你不开心,伤害你,已经足以让我杀了他。”
姬花青久久都没有说话。
又过了一两日,呼延酬办完事回到教中。七星楼内,当他听完穆禾说打算让他与姬花青成亲云云,忙道:“呼延酬不过一粗鄙莽夫,怎配得上教主爱徒!”
穆禾背手看着呼延酬,神情肃然,听他这么说,冷笑一声,道:“让你娶青儿,委屈你了?”
呼延酬低着头看着地砖犹豫半晌,最终还是拱手道:“不敢欺瞒教主,其实属下已有心上人,若再与姬右使成亲,便是辜负两个女子。”